小小的瓦房里。
杜听风沉默地望着蜷缩在地的阿剪。
一切已经无法挽回,细密的灰色绒毛,正在阿剪的脖子上蔓延。
杜听风的视线挪向木桌,那上面放着一盘生肉,肉质新鲜。
筷子上还残留着肉渣。
阿剪恍然地呢喃道:“不要吃。”
“......我知道。”
“不要吃。”
“好。”
“不要吃那盘肉。”
“.....”
杜听风不再回应,双目低垂,眼里露出一丝悲悯。
两行热泪,顺着阿剪的脸颊滑落,直到打湿脖子上的灰色羊毛。
长久的沉默之后。
他似乎才回过神来,举起自己的蹄子,指了指桌上的肉:
“我偷的。”
杜听风一怔。
阿剪机械地说道:“从后山回来的路上,姜师傅吩咐我把肉收到地窖里。”
姜师傅.....杜听风忽然后背一寒,姜忠好端端地给阿剪送肉干什么?
但眼下最为奇怪的问题是:
“你为什么要偷羊肉吃?”
杜听风难以置信,他很清楚,阿剪早就知道吃了羊肉会变羊!
“不是今天,就是后天。”阿剪淡淡地说:“有区别么?”
后天是正月十六.....喜宴当日。
杜听风明白了。
所以,即使没被鬼替换,也会在喜宴当天被逼吃下羊肉,变为鬼的补品:「灰山羊」。
阿剪自己也清楚,这几天还留着他的命,只不过是为了让三宅的主人不用亲自出面。
“我干的都是什么活?”阿剪喃喃道:“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?”
“他们杀了人,不也是我递的刀么?”
他在说,自己被三宅的人驱使,带着入域者们砍木头做木工的事。
“你也没有选择。”
杜听风轻声说,忽然想起昨天阿剪看见谭向松的尸体后,面色有多么苍白。
阿剪的嘴角轻轻上扬:“现在我有了。”
自说自话一般,又很快转了话题:“你之前问我.....我有没有定过亲。”
“我们都没了爹娘,向谁提亲?”
“又哪来的聘礼呢?”
“不过是相依取暖,一只手帕、一对儿素银耳环、一句简单的许诺罢了。”
“我答应过她,我马上就攒够钱了,到时候求了他家的老爷太太,把她的卖身契赎回来.....”
“赎回来后,我就带着她远走高飞,她说过,一直想看看元宵节时,城里的花灯有多漂亮。”
“她听完后.....很欢喜。”
阿剪的语气,飘忽到像是在做梦。
“可是,可是后来,她说老爷太太看她的眼神,让她很害怕......之后一切都变了。”
“那一天,她带我去郑宅,让我帮她宰掉一只黑山羊。”
“哪一天?”杜听风敏锐地捕捉到了「黑山羊」这个词。
阿剪呢喃道:“正月十二。”
也就是入域者们来的前一天.....杜听风的瞳孔骤然一缩,忽然意识到——
“我们那天早上吃的肉.....是黑山羊肉?”
阿剪麻木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杀的。”
他的喉咙在不断抽搐,脸上全是汗水,嘴唇都被咬破,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。
灰扑扑的山羊毛,已经覆盖了他2/3的身体。
阿剪的眼睛忽然瞪大,死死盯着杜听风,眼白里全是血丝: